翻了一会儿,一个男人在我身边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
他熟悉的呼吸轻轻响在我的耳边,我一边靠着惯性盯手机,一边下意识去捕捉他轻轻的呼吸声,像是在海螺里捕捉浪涛的声音。
这个人让我觉得熟悉,是那种浸入了骨子里的熟悉。
那样的熟悉像一件旧衣,经历了太多浆洗后失去了独特的性情,却完美地贴合我自己。
我在这样莫名的熟悉中屏住了呼吸,但来自这个陌生人的熟悉感是那么亲密,我低着头,心里忽然对李衿有些恼怒,又震惊于宏大的、无孔不入的命运。
李衿一直不出来,坐在我身边的男人也一直不离开。瞎子都能看出我们俩的气氛有问题,察言观色技能满级的导购姑娘们识相地远离我们,腾出了足够的空间,并且抱歉地拒绝再接待别的客人。
他沉默地坐在我身边,既不搭讪、也不离开,像个悉知怎样布下陷阱的猎手。
我终于还是抬起头看他,只看见一个沉静的侧脸——
这张脸化成灰了我或许还是认不出来的,但哪怕他死了,腐烂到只剩下骨头,我都能一眼在亿万具白骨中寻找到这张面容。
我熟悉他的长相,胜过熟悉我自己。
那是我前主人的脸。
我的心宁静极了,我从来没有这么仿佛死了一样宁静过。我看着他,看着那张我思念过无数年的脸,觉得我的心被剖出来,在千锤万打中成泥,又被捏成原样,塞了回去。
在店中展示高级布料的柔光下,他的脸深渊般全是阴影。
那种得天独厚的俊美我再没有在任何人身上找到过,连哪怕一丝一毫的相似也没有,以至于在见到他的瞬间,我竟然愣愣地盯着他发起了呆。
我从没想过哪怕还有一丁点的可能会和前主人重逢,也不知道再看见这张脸的时候自己会做何反应,但这种事不用想,我要是和前主人能有重逢,可能也不会斗得你死我活,然而我们绝不可能坐在一起回忆过去。
没准儿他能,但我不能。
所有让我平静下来的因素只有一个,他有着前主人的脸,可是灵魂和我的前主人毫无联系、
我只看了一遍但这种事情没有假冒的可能,尤其他还只是个凡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凡人可以长成这样,那种肆无忌惮的冰冷气势就像是海面的灯塔,纵然没有灵气加持后稍显薄弱,却依然有着十足的威慑力。
他在我灼灼的眼神中有些不自在地捏住了手指。
我又发现了一点不同,前主人没有这么弱气。
我忽然完全理解了和他结婚的理由。我说了,前主人的脸简直就是照着我的审美标准长的,并且将所有我喜爱的特质都发扬到了巅峰。我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许久,然后我问他:“你是谁?”
他说:“楚博雅。”
我情不自禁地为他和前主人一模一样的音色哆嗦了一下,在心里。
不不不,我不是害怕,好吧我就是有点害怕,我是挺怕我的前主人的,谁都会怕一个掌握自己生命并且永远捉摸不透的人,但我不得不承认,随着恐惧一齐升上来的,是喋血的兴奋和毁灭的欲.望。
他迟疑了一下才转头正对我,但眼神依然没有放在我身上。随着他转头的动作微光滑过他的鼻梁,他比我高许多,因此略微低头看我——而我为他眉骨和鼻梁的阴影心神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