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2 / 2)

赵潋将脸往下低,快低到碰到胸口了,小心翼翼地,悲伤地将他的衣袖一捏,“你陪我好不好。”

“我不正在陪你么。”谢珺道。

汴梁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爹给他写了好几封信,让他出门避祸,可是家在这里,师父,义兄,还有小丫头都在这里,谢珺走不了。

“不够啊。”赵潋听到自己说。

她躺在床上,都啧了一声,不懂自己当年怎么那么厚脸皮,只是因为没有玩伴了,就拉着谢珺,让他发誓。

“你要陪我,一辈子的。”

要是没有记错,师兄当时脸都绿了。

他大约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能说出这话来,或者是觉得这个承诺太重,重如山海。

但明明知道这种事关一辈子的承诺不能随便给,谢珺还是给了。

他将她的肉嘟嘟的小脸一捏,笑道:“嗯。我会在世上陪你一辈子,直到有一日我们之中有一人离开这世间。”

后来,一语成谶。

他陪了她,他的一生。

赵潋破涕为笑,那颗心转危为安,也就是那天,她抓下了师兄脖子上戴着红珊瑚串。

谢珺只是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怕自己一不答应,她又哭闹起来。

那会儿她只是个孩子,有人对她好比什么都重要。从那以后,她再不觉得师兄讨厌了。

可是——

赵潋将头歪在枕头上,盯着这串红珊瑚看了许久,被日色一晕,柔润的红光如水一般潋滟着,似起了风浪。

她慢慢地、慢慢地将手掌收紧。

师兄,我找到我真正喜欢的人了,对不起。我最对不起你。但是,没有办法。

她轻轻咬牙,走下床,将那串红珊瑚彻底锁入了柜中。

……

晴湖起风浪,石桥上堆满了莺莺燕燕的红粉佳人,都是来看璩琚的。

八角亭里,璩琚正与君瑕对弈,另外几名风雅文士在饮酒作诗。

璩琚人在汴梁很受小姑娘欢迎,君瑕听着不少少女一声声的“璩公子”,软如春水,但眼前人不为所动,自在逸然地下棋,当真风流至极。

才见面时,璩琚便微笑着请他入座,“我记得,破解了断桥残雪的君先生眼睛有疾,这是治好了?”

“对。”君瑕微笑颔首,这话即便半真半假也没人在意,君瑕无心解释。

不过转眼棋下了这么久了,君瑕仿佛心不在焉。

璩琚下棋的习惯也是学的谢珺,喜欢执白子,他是主,客随主便,君瑕拿起了黑子。不过也许是黑子不称手,他懒懒地靠着轮椅,下棋没怎么盘算,随意落子。

一个是敷衍意懒,一个是全神贯注,还是下到这么久不分胜负。那群女人叫声又聒噪,璩琚真怕再这么下棋,输给君瑕输得难堪,虽不至于颜面尽扫,但自从谢珺走后,他早已成为汴梁城无可替代的文雅如玉公子,不能输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姑苏人。

璩琚打吃,支起一朵笑容,“听闻君先生是姑苏人,江南方言比北地官话动人得多,璩某不知能否有幸见识一二?”

君瑕“嗯”了一声,散漫地将他的攻势堵住了,反拿起了璩琚三子,对方脸色微变,君瑕微微笑着,真用姑苏话说了一句,“璩公子的官腔官话说得才动人。”

南方方言,璩琚听不懂,才发觉这是个坑。

他僵了一下,不懂装懂地笑道:“原来如此。”

君瑕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掠过一缕淡薄的笑意。

说话之间,两人又落了几颗子,君瑕看了眼棋局,不禁意又在璩琚的脊梁骨上狠戳了一记,“璩公子的棋风,像极了那位神童谢公子。”

璩琚的脸僵了好半晌,才温润地微笑,道:“先生这话,好像你与弈书交手过?”

君瑕摇头,手又思索着摸出一枚黑子,“没有,我解过《秋斋断章》十二局,对谢弈书的棋风,略知一二。”

说话间,又落了一子。

璩琚本来对君瑕满腹怀疑,方才什么姑苏方言纯属试探,但看眼下,君瑕这个棋风,是当仁不让的凌厉迅捷,能用两颗子解决,他从来不走弯路,但满盘棋到处都是他留的坑和陷阱,比起谢弈书的柔中带刚,更是令人左支右绌焦头烂额。

璩琚都想投子认输了。

再对弈下去,恐怕输得不止一两子这么有尊严。

正当这时,调试琴弦的紫衣青年,笑容明朗地将目光往远处一探,“你们俩别客套这那了,这不,曹操他义兄来了。”

话音未落,岸边上少女一同生出了尖锐的叫声。

第27章

谢珺的义兄, 于济楚。

明明谢璩两家是世交,但谢珺自幼孤傲轻狂, 不屑与璩琚为伍, 璩琚愈是比不上他,这口气就愈发是咽不下。谢珺死后, 他甚至想,将谢珺的一切都据为己有, 包括他的名声, 他的留在世上的义兄,以及还来不及迎娶的公主。

赵潋对他不假辞色, 她身份尊贵, 璩琚自知无趣, 也不肯低头折节, 这些年他一直努力与于济楚攀交,但对方对他的一片好心,却从不领情, 像极了当年目下无尘的谢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