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1 / 2)

赵潋咬了咬唇, 用力地拨开车帘朝外头驾车的柳老道:“赶快些, 回公主府!”

“诺。”

马车在崎岖官道上一路疾行,左右颠簸。

赵潋退回车中, 见君瑕肤色极雪, 宛如透明, 眉睫处却仿佛结了层冰凉晶莹的霜花, 如冰棱轻颤。她如万箭穿心,顷刻之间红了眼眶,可, 她说不出任何责怪他的话。

销骨提前发作,是因为今日与卫聂交手。

一定是这样。

葛太医说,他的身子骨早已再经受不得销骨发作一次,否则必定丧命……

“冷不冷?”

赵潋用力地飞快地揉搓他的双手, 喉咙哽咽, “冷便靠住我,抱着我。”

君瑕的肌肤冷如寒冰,怎么捂也捂不热, 赵潋心慌意乱,将他的肩膀环住笼在自己怀里,再伸手替他搓着双手,滚烫的热泪落在手背,似一朵火焰。他支起一丝力气,莞尔不禁,“莞莞,其实你我都明白,这样的相守本来便短暂,可见是天意,强留不得。”

赵潋拼命摇头,“不,我偏要强留!”

“我不许你死!给我撑着,不许睡过去……”

“疼了便咬我的手,咬多重都没关系,我陪你一起疼,不许先倒下。”

“君瑕……别,别闭眼,同我说说话,说说话好不好?很快便到家了……”

赵潋哽咽不成调,从未一次流过如此多眼泪,潮湿滚烫的眼眶,如山洪一泻,她腾出手飞快地擦拭眼眶,垂眸朝他挤出难看的笑,“陪陪我好不好,至少、至少再走一截?太、太短了啊……”

“莞莞。”他阖上了眼,气息微弱:“我方才诊出来了,你有孕了……”

赵潋猛然怔住,身体倏地一颤,“你说什么?”

君瑕扬起唇,“我本是想,我活不长了,这个孩子留给你是累赘,不如不要。”赵潋的手猛地收紧,指甲险陷入他的肉中,君瑕却察觉不到一丝疼了,他靠在赵潋的怀中唇微微翕动,“但,倘若我不在了,该由谁来陪你呢,我一时竟自私地觉着,倘若他能使你不至孤单,也不错。”

赵潋怔怔地将僵硬的手指放在肚子上,她这几日身体如此反常,竟是因为有孕了?

在这种关头,她竟然有孕了?

她愣着,许久才回过神来,将他冰凉的手指握住,放到自己的小腹之间,冰凉入骨激得赵潋颤了一下,她咬牙道:“无论如何,我一定倾尽全力把他生下来,君瑕,你、你不看看你的孩子再走么……我求的不多,真的不多……”

君瑕了无声息,赵潋倏地垂眸,他已靠在她的肩头陷入了昏迷。

赵潋颤抖着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却还在,她闭上眼睛,任由无数热泪滚落……

公主府。

杀砚与杀墨似有觉察,今日便一直守在府外,直至马车停下,柳老将车门打开,两人忙上前来搭把手,将君瑕扶下马车。

也许君瑕同他们事先说过什么,他们虽哭丧着脸,却毫无讶色,赵潋知晓君瑕只爱骗自己一人而已,说不上无奈还是心酸,抑或惘然。以后,她再想被他骗,还有机会么?

两人将君瑕安顿在寝房内的床榻上,赵潋取了先前命人打造的镣铐,替他将手脚都一一扣上,里头嵌了软绵,不伤手。

许是已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方才从府门一路走到寝房,赵潋心如止水,此时亦不疾不徐,将热毛巾拧干替他擦拭额角脸庞,温柔而淡然。

杀砚背过了身,不忍再看,他大步走出了门去。

杀墨咬住了下唇,“公主,先生说过,这是最后一次销骨发作了,所以这铁链拴着他没用的。”

赵潋攥着热毛巾的手也不停,又温柔地替他擦手,“我知道。但我不愿意他伤了自己,即便要走,也要完完整整地走,我会替他安顿好一切。”赵潋回眸,“姑苏那边有人照应是么,我就知道,他这样的人,早给自己留好了退路,我便是这条退路上唯一的变故了……”

若不是她执意强求,君瑕根本不会袒露身份,更不会同她闹得满城风雨地成婚。

赵潋的唇被咬出了猩红的血珠,这凄惨模样教杀墨格外心惊,他忍不住道:“公主,其实这么多年我们都不知晓先生他其实就是谢珺。”

赵潋微微摇头。

杀墨道:“我想先生他其实一直想把过去的身份忘了,可是为了公主,他宁愿捡起那段最痛苦的人生。即便是用逃的,先生也逃了十年了,他本想带着秘密魂归黄泉地里,永世不揭开的,为了了却公主的心愿,先生他……”

“我明白。”相伴日久,赵潋还有什么想不透的?她从来也不会问他,是因为很多事她自己便能想明白。在君瑕决意承认自己的身世之前,他有过多少挣扎和彷徨,她明白……

“莞莞。”

床榻上的人面白如纸,轻唤了一声她的小名。

赵潋猛然回头,见他已苏醒,忙不迭倾身而下,将他的右手捧在掌心,“你要什么?同我说。”

君瑕虽不剩什么力气,浑身骨骼抽动着疼,但也知道四肢均被赵潋的镣铐锁住了,但他要说话,却提不上力,赵潋便压着他的右手,将耳朵凑下来,贴住他的胸口,“你说,我听着。”

“解开。”他悠悠地叹了一声,“莞莞,让我抱抱你。”

“你会弄伤自己的。”赵潋不肯,坠着泪珠的清澈眼睛宛如月牙,“乖,我抱着你也是一样的。”

她伸手将他的紧紧抱住,“这样,够不够?”

君瑕提不上气力再说话,手臂上骨骼一阵剧痛,似自腕骨处断裂,破碎成齑粉。他脸色惨白,汗珠如雨。

但痛到这般境地,他也不曾开口喊一句疼。

“疼不疼?告诉我一声,最后一次,别再骗我了。”赵潋俯低脸颊,在他的胸口轻轻蹭了蹭,像只乖驯的猫儿紧扒着这根幼树,怕风雨摧折了她的港湾。

“疼……”

君瑕支着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微微笑着,“很疼呢。”

疼也罢,装作的不疼也罢,赵潋的心终归是沉入了冰冷水底,再也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