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呼屠吾斯生得不错,又十分年轻,这是出乎婉云的意料的。不过仅仅是这样的一面之缘,并不足以让婉云爱上他。
裴清殊发现婉云的眼神之后,有几分生气地说道:“你看你姨夫做什么?你是听他的话,还是听朕这个舅舅的?”
他这么问,婉云根本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自然是听您的。”
“那你回去老实呆着,安心为你母亲守孝,别整天胡思乱想。你年纪还小,嫁人的事情不急。”裴清殊说着,警惕地看了容漾一眼,“你二姨夫看起来很关心你的婚事嘛!下次他要是再找你,你就告诉朕。朕倒是觉得,他家的二小子和你很是般配。”
“皇上!”容漾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裴清殊突然说到了他的头上。
裴清殊冷笑一声,没有理容漾,而是对婉云说道:“你先出去。”
婉云怯生生地看了裴清殊和容漾一眼,微微低着头退下了。
等婉云走后,裴清殊便彻底没了好脸色,冷冰冰地看着容漾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容漾在裴清殊面前跪了下来,沉声道:“臣也是为了皇上,为了大齐考虑。”
“又来了。这是你第几次违背朕的意思擅作主张了?”裴清殊寒声道:“你忘了四哥是怎么死的了?!”
提起故去的裴钦墨,容漾心中刺痛,不过面上还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样子:“臣有愧于安王,但无愧于皇上。”
裴清殊摇摇头,忽然笑了:“容漾啊容漾!你是不是觉得朕特别妇人之仁?是不是觉得,你比朕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裴清殊这话极重,吓得容漾连连朝他叩首:“皇上,微臣绝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臣对自己看得很清楚,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只适合做臣子。臣也很清楚,您才是最好的皇位人选!不然,不然若是换了别的皇帝的话,臣的脑袋早就掉了百八十次了。”
“呵,你倒是看得明白。”裴清殊没好气地说:“你就笃定了朕不会杀你?”
“皇上是惜才之人,只要臣还有用,皇上就算心里有气,也终归是留臣一命的。”
“惜才?”裴清殊都被他气笑了,“你可真不要脸。”
容漾竟然还笑了:“谢皇上夸奖。”
“你就成心气朕吧!”裴清殊吐出口气,不解恨地说:“朕得罚你才行。”
容漾跪得笔直,毫无惧色地说道:“微臣逾越,冒犯了皇上,甘愿领罚。”
“母后自打知道了你姑姑做的那件事情之后,心情一直都不大好,身体也还很虚弱。朕打算让令仪皇姐入宫一个月,陪伴母后,你没有意见吧?”
“微臣不敢。”
“再罚你三个月的俸禄!”
“谢皇上恩典。”
见容漾答应得痛快,裴清殊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再罚三个月的!”
容漾心里有点难受了。虽说他不是靠俸禄活着的,不过他是家中次子,宁国公府的财产大头都在长兄那里。他人住在长公主府里,若是半年拿不出俸禄的话,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裴清殊见到他这个样子就忍不住开心:“行了,你先退下吧。婉云的事情,不许你再擅作主张,不然朕决不轻饶!”
容漾见裴清殊态度坚决,也没有办法,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不过如果换做是他的话,别说是外甥女,侄女了。就是亲生女儿……为了国家的利益,他恐怕都不会心软。
容漾一直都是这样想的,直到当天晚上。
裴清殊不是说着玩儿的,明日一早令仪就要进宫陪伴傅太后。今夜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只能一个人就寝。
一想到这个,容漾就有些睡不着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半天,夜已经极深的时候,容漾才将将入眠。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一个无比清晰的梦。
梦里的婉云如他所愿,穿上了大红色的嫁衣,嫁去匈奴和亲。
然而她过得并不幸福。
呼屠吾斯对她虽然新鲜了一阵子,可是没过多久便厌弃了。毕竟他的阏氏不止婉云一个。比起柔弱的汉女,呼屠吾斯还是更宠爱那几个放得开的匈奴女人。
成婚一年之后,婉云生下了一个羸弱的女儿,守着女儿独自生活。
女儿三岁那年,战争爆发。
领兵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戎装的敬安。
敬安带着满腔的热血,拼尽全力杀死了呼屠吾斯,可他自己也身受重伤,战死沙场。
婉云受不了接二连三的刺激,像她母亲一样,疯了。
不是那种彻彻底底的疯,而是时而好,时而坏。
一次不知是在她清醒还是疯癫的时候,婉云怜爱地亲了亲自己年幼的女儿,然后……亲手掐死了那个一脸无辜的孩子。
容漾被梦里的情形吓醒了。
梦里的婉云杀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便立即自尽了。
她临死之前所说的那句话,容漾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
她说的是,娘亲不想再让你受同样的苦了……
容漾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境而已,可是梦醒之后,他还是心痛到难以呼吸。
婉云“自杀”前的眼神空洞而绝望,像是失去了魂魄的人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