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零用钱很少,苏弈是嫡长子,又业已入仕和成家,苏雁和苏移光比他大不说又是女郎。综合算下来,整个魏国公府最穷的就是他了,所以听到魏弘还要请自己一碗,那肯定得要了,毕竟他还答应了给他干活,总得拿点酬劳吧。
“阿姊,我就逃了一会的课,是他们几个约我出门吃个米线,吃着吃着就错过时间了。”苏峦双手合十,目露期待的看着苏移光,眼中带着祈求。
苏移光完全不知道他是逃了课的,她不在国子监上课,自然不知道上课的时间,听苏峦不打自招,她也不说破,只冷笑道:“胆子不小啊。”
苏峦低下头看脚尖。
见她不说话了,苏峦又可怜巴巴问道:“阿姊,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吃人嘴短,他要是再不帮魏弘给问了,恐怕会被他给掐死。
苏移光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看起来面容和善、温柔可掬,“你...问。”
她突然这么好说话,苏峦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他谨慎地看了一下四周,才问道:“阿姊,你跟那个颍川王,是不是很熟啊?”
苏移光轻笑一声,将视线凝在了苏峦身上,苏峦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下啊,求求你了。”
她跟宗祁么?
苏移光望了望天,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将俩人关系捋了一下后,她抽了抽嘴角,那确实还、挺熟的。
但她望向苏峦时却直接黑了脸,迎着他渴望的眼神,淡笑道:“关你屁事。”临走前,又道:“今晚待在房里哪也别去,我会让人来找你,怎么比较好呢,要不打二十下手心?”
苏峦瞪大眼睛,急匆匆地说:“喂!你怎么能这样!”
“不愿意是吧?那我把你逃课的事告诉三兄,或者阿娘?又或者,等父亲下个月回来,我亲自告诉他?”苏移光转过头,朱唇微微勾起,又道:“哦对了,这么喜欢吃米线,我刚才说魏弘请你吃几碗我请你吃双倍的。那你明天吃四碗吧,不吃完别想睡觉。”只用眼尾扫了他一眼便径直离去。
苏峦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还以为十二就因为他问了这么一句话而罚他呢,原来是逃课的事。想了想告诉父亲他们的后果,他突然觉得...戒尺打二十下手心,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四碗米线,明天怕是能吃一天了,他这一天吃下来,估计再也不想吃米线。
甫一回院子,苏移光就匆匆忙忙洗漱,而后躺到穿上去了。乳母给她将蚕丝被掖好,承露放了杯水在旁边案几上,众人方才陆续退下了。
天色还未完全黯淡下来,透过层层叠叠的鲛绡帐,可以看到从窗牖中透进来昏黄的光。今日天气不错,万里无云,落日的景象也十分恢弘。
但她已经躺到了床上,显然是看不到这瑰丽的景色。
苏移光躺了一会,闭着眼睛,分明昏黄的光线本就暗沉,又被层层纱帘给遮挡住了不少,但她还是觉得这光刺目得很,照得她完全睁不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苏移光干脆将捂着眼睛的胳膊放下,睁开眼看着帐顶悬挂的银薰球和床边挂来镇邪的玉佩,突然有些烦躁感从心底升起,一直往上蹿去。
她叹了口气,起身喝了杯水,既然光线这么明亮,她便打算去打开窗牖,看看落日。
行至梳妆桌旁,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上面堆叠着各种首饰,都是还没来得及收进盒子里的,便皱眉嘟囔道:“承露怎么回事,这个都忘了收。”
她赤着脚走过去,将首饰一样一样塞进不同的盒子中,直到最后一样,方才顿住。
这个累丝金凤簪她已经有一段时日未曾戴过,却不知为何还在这个桌案上摆着。苏移光将簪子拿起,对着光看了看,金凤的身子沐浴着落日,散发出点点光泽,凤眼上镶嵌的鸡血石更是流溢着晖彩。令人一眼瞧过去,便对这金簪产生爱不释手的情绪。
她从前也经常戴这个出门,可现在她手中的簪子却是宗祁的那一个。
苏移光望着紧闭的窗牖出神,也不知宗祁到底有没有发现两个簪子的不同之处,毕竟他那日可是看到过,她头上戴着两个造型一模一样、只是朝向不同的凤簪。若是他能辨认出不同,也是说不准的事。
可今早见到他,却没有听他提起过,苏移光不禁陷入了迷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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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弈从宫禁回来时,府中已经开始点灯,他给顾充请过安,逗弄了一下阿狐之后,方才回自己院子。
赵氏正在让人给他收拾行礼,他挑了挑眉,眼中没什么惊异之色,只笑道:“阿娘跟你说了?”
“嗯。”赵氏轻轻点了点头,她望着苏弈,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说出口,只道:“你路上万事小心。”
苏弈轻笑:“好。”他在一旁坐下饮茶,又叹道:“只怕不知这一趟要去多久了。”
赵氏跟着他一同坐下,问道:“郎君是一个人去么?”
苏弈摇头:“不止我一个人,我还要押送严承嗣一道回范阳。这次去吊唁严二,我只是主使,还有些许旁的人和护卫。”
“范阳凶险,郎君身为著作郎,如何会派郎君去?”赵氏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是担忧到了极致。
连赵氏都知道范阳现在不是什么好地方,严准死了一个最出色的儿子,两方气氛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苏弈此行,着实不易。
但他只浅笑道:“原本官家想派颍川王去的。”
“啊?”赵氏眼睛都睁大了,“可颍川王到底是赵王嫡长子,官家怎么会让他过去。”苏弈过去了,顶多被严准绑着给他做事,若是颍川王过去,他身为宗室,严准要起事第一个杀他祭旗。
虽已入春多日,但早晚时露水上来,还是有着些微的寒凉之意,苏弈将一个温热的茶盏捧在手中,袅袅雾气氤氲蒸腾,遮挡住了他部分眉眼。
他轻轻点头,“官家也只是这么想,最后还是不舍得放他去。”毕竟也亲自培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出事,“所以他跟官家推荐了我,因我当年曾去范阳游学过。”
赵氏大惊失色,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焦急之色尽显,不禁骂道:“这颍川王...怎么如此做派?也太过分了些。”她露出一些委屈和愤怒,若是颍川王此刻就站在她面前,恐怕想要上手撕人了。
她面上尽是关切,苏弈眼中浮现出一些柔和,温声安慰她:“阿赵,不必骂他。”迎着赵氏不解的眼神,他解释道:“这是我所求。”
“当初官家提起要派人去范阳吊唁时,我曾跟他暗示过几句。”苏弈平静道:“先前我就告诉过他我去过范阳,他应该是放在心上了。”
赵氏张了张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沉默地望着苏弈。
屋内烛火映在俩人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衣衫和面容都柔了下来。哪怕是苏弈平静到极致的面庞,也在灯火的照拂下逐渐柔化。
他望了下房梁,随即自嘲一笑:“我或许还要感谢他,我如今不过从七品,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这个功劳,我想搏一把。”
苏弈并非以科考入仕,也非选千牛、挽郎或是斋郎等途径,而是功勋子弟中最常见的门荫入仕。如今官场,科举渐渐占据上风,人以科考入仕为荣,科考中又以进士科为最,其次是明经等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