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牧谣与顾洛雪不同,她相信这份笃定是源于了解,她知道这种表情浮现在这个男人脸上时意味着什么,目光下意识看向秦无衣手中握着的麟嘉刀,聂牧谣触及不到他内心的真实,所以她分辨秦无衣的方式很简单,手里有没有刀的秦无衣判若两人。
绝大多数时候,她都看不到秦无衣的这把麟嘉刀,那时的秦无衣更像是不羁的无赖,慵懒和放荡填满他被烈酒浑浊的双眼,如同一无是处的废物。
但握着麟嘉刀的秦无衣却截然不同,聂牧谣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感觉,突然想到那只高傲、无畏并且凶猛的鹞鹰,现在的秦无衣就像那只鹰……
聂牧谣突然心悸,脑海中浮现出羽生白哉胸膛上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疤,她有些迷乱,肩头被羽生白哉留下的伤痛彻心扉,可聂牧谣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担心对面那个突然失去心智的男人。
如果羽生白哉一直都在等待属于自己荣耀的樱花绽放,或许那一刻就是现在,她相信秦无衣会赋予那些绽放的樱花最绚丽的颜色,但却会极其短暂,聂牧谣不想也不愿意这一刻的到来。
捂肩的手重新低垂,再一次握紧无常鞭,她不敢让羽生白哉去面对秦无衣的麟嘉刀,想抢在秦无衣前面试图让羽生白哉清醒。
“退下!”
秦无衣短促的声音铿锵有力,仅仅只有两字,却仿佛具有不容抗拒的魔力某种魔力,聂牧谣刚微微抬起的手骤停。
羽生白哉在疾驰,展开的双刀破空发出轻微而尖锐的声音,血红双瞳弥漫着专注的杀戮,目标是秦无衣。
比刚才还要迅猛,刀势犹如雷霆万钧,突然凌空一跃,跳跃和落下速度配合得天衣无缝,以石裂山崩之势向秦无衣挥刀斩击,顾洛雪见过秦无衣出手的速度,在羽生白哉出击的一瞬,他就应该出手才对,但直到双刀近在咫尺,秦无衣还是不动如山。
当双刃逼近身前,秦无衣突然反手扣刀,向前跨出半步,双手交叉不偏不倚拖住羽生白哉手腕。
轰!
羽生白哉这一招石破天惊,秦无衣虽然架住他手腕,却无法卸掉他势大力沉的力道,身子随着劈斩下来的刀力下沉,单膝重重跪在地上,石板碎出道道裂痕。
“白哉!”
秦无衣抬头直视羽生白哉,沉声喊着他名字,试图能让他恢复理智,坚毅的目光中只有忧虑和不解,面对致命的杀招,秦无衣最终还是没有还击,而是选择了被动的招架,腰间的伤口被瞬间撕裂,举起的双手微微抖颤,但依旧咬牙再坚持。
秦无衣见过羽生白哉现在的眼神,无尽的杀意和挥之不去的凶戾,那是敌人的目光,哪怕有丁点机会,羽生白哉都会刺入他的胸膛,秦无衣很厌恶这样的目光,他认为那是对自己的蔑视和挑衅,所以,在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干净利落割开对手的咽喉,或者直接砍掉头颅,然后看着对手慢慢变大的瞳孔中,消散的光芒最后凝聚成绝望的畏惧。
但秦无衣却对羽生白哉做不到,因为他是自己的朋友。
秦无衣并不是值得称道的朋友,在他眼里,朋友二字也不厚重,与捉弄、嘲讽、讥笑以及利用无异,所以在羽生白哉看来,秦无衣像混蛋多过于朋友,但不管秦无衣做什么,最终都会得到羽生白哉的包容,这是一种奇特的羁绊,能让他毫无保留去信任。
秦无衣亦然如此,不管羽生白哉变成什么样,唯有不变的是对朋友的信任,麟嘉刀的刀刃永远不会对着朋友。
“白哉!”
秦无衣加重声音,羽生白哉依旧无动于衷,双刀始终在慢慢下压,腰间的伤彻底撕裂,抬起的手变的力不从心,眼睁睁看着刀刃触碰到肩头,然后缓慢的陷入皮肉,鲜血顺着刀刃大片大片侵染开,血腥的味道让羽生白哉愈发嗜血狂暴。
顾洛雪在一旁慌了神,月渎挥出直取羽生白哉咽喉,可羽生白哉丁点反应也没有,也不招架躲避,好像誓要诛杀秦无衣,即便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顾洛雪本来就是虚招,只想要逼退羽生白哉,见他不为所动,剑锋一转,当机立断准备挑断他手筋,秦无衣分出顾洛雪虚实,倘若羽生白哉宁战不退,双手都会被顾洛雪废掉,对于一名崇尚荣誉的武士而言,双手再不能拿刀无疑比死亡更痛苦。
秦无衣忍住伤痛,单腿蹬地,猛然一托将羽生白哉推出,赶在顾洛雪剑锋袭至,一掌轻击在她手肘,破了顾洛雪剑招,身法不停,疾步逼到羽生白哉身前,留下身后一脸诧异的顾洛雪,怎么也想不通,明明秦无衣自己生死一线,居然还在考虑羽生白哉安危。
一旁的聂牧谣见两人都无大碍,悬起的心才慢慢放下,她看懂秦无衣的意图,秦无衣虽不还击,却寸步不离贴近羽生白哉,距离越近,羽生白哉手中的刀越不能施展。
秦无衣的招数极其精简,却招招精妙,相比羽生白哉的招式,就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完全是不顾后果的死斗,刚被逼退,又挺身挥斩,秦无衣反刀扣在手臂,硬接下羽生白哉一刀,虽然秦无衣借距离来缓解羽生白哉的刀力,但刀势依旧势大力沉,只听当的一声,影彻锋利无比的刀刃斩在麟嘉刀上,顷刻间,火光四溅,麟嘉刀被厚厚铁汁浇铸,被削去的铁屑纷飞,秦无衣手也被震的微微发麻。
站在身后的聂牧谣和顾洛雪都暗暗吃惊,倘若迎战的是她们,绝对挡不住羽生白哉这一刀。
羽生白哉刀势受阻,右手短刀不停,一寸短一寸险,刀峰犹如毒蛇般突刺秦无衣左肋,却被秦无衣抢得先机,手肘一沉,击在羽生白哉手腕,刀锋偏移穿透秦无衣的衣衫,而此刻羽生白哉胸前命门大口,秦无衣收掌成拳,向羽生白哉胸口击去。
如果被这一拳击中,羽生白哉非死即伤,但拳头却停在他胸口前,秦无衣表现有些诧异,因为羽生白哉根本没有打算防御。
秦无衣见识过羽生白哉的刀法,和他这个人一样,他的刀法也被赋予了忠勇、智信和仁义,虽然握着足以杀人的利器,但秦无衣从来没在羽生白哉身上看见过丝毫戾气。
但现在的羽生白哉却让秦无衣感到陌生,他没有了那份谦虚和怜悯,影彻和他似乎都失去了那份足以让羽生白哉用生命去捍卫的荣誉和义理,此刻的羽生白哉在秦无衣眼里,更像一头野蛮凶残的野兽,那不是自己熟悉的羽生白哉,更不是自己那位可托生死的朋友。
秦无衣稍作迟疑,羽生白哉反转短刀,等秦无衣闪身后退时,已在他左肋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秦无衣捂住伤口,指缝中血流如注,换来神社竹帘后女子心满意足的笑声。
鲜血让羽生白哉变的更加失控,举起双刀,完全没有招式,直直刺向秦无衣,但这一次秦无衣比他更快,迎着刀刃冲了上去,在刀锋抵近他身体的瞬间,秦无衣突然出手,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长一短两个刀鞘,竟然将羽生白哉的双刀装入刀鞘中,从出手到还刀入鞘,一气呵成。
顾洛雪和聂牧谣在身后看的瞠目结舌,这才明白秦无衣贴近羽生白哉就是为了取刀鞘,他是想封住羽生白哉的刀,但这是险招,力道、方向、角度以及时机都需要拿捏的毫厘不差,试问能同时做到这几点的人,几乎寥寥无几。
即便有,相信除了秦无衣之外,也没人敢尝试,因为,最重要的是,还需要自信和胆识,只要有丁点偏差,便会血溅当场必死无疑。
秦无衣封住羽生白哉的刀,同时也扣住他手腕,突然发现羽生白哉手腕上有一条细细的线。
晶莹、柔软、细微的线,若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
秦无衣指尖拨动,白线虽细竟无比粘韧锋利,轻而易举割开指尖。
羽生白哉被扣住双腕,身体还在不停挣扎,聂牧谣双鞭一挥,紧紧将羽生白哉身体缠住,秦无衣细细查看后发现,除了羽生白哉的四肢被缠着这种细线外,脑后也有一根,这些线一直蔓延到那两名御神子的手中。
秦无衣顿时恍然大悟,羽生白哉是被御神子用这些线操控,难怪他的刀法会杂乱无章,根本不是羽生白哉的招数,他不知何时起,成了御神子手里的傀儡。
秦无衣偏头看了顾洛雪一眼,默契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有时候一个眼神便能让对方心领神会,顾洛雪仗剑而出,月渎之辉摧枯拉朽,挑起的剑花犹如点点繁星,将每一根细线悉数削断。
丝线一断,羽生白哉立即停止了挣扎,纹丝不动站在原地,那些断线幻化成淡淡白烟飘散,羽生白哉双瞳里的血红也在渐渐消散,直至眼睛重新恢复清澈,羽生白哉目光茫然的来回看看众人。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不是刚过了莲池吗?你干嘛用无常鞭缠着我?”羽生白哉张望四周,已记不起刚才发生的事,一脸不解看了看聂牧谣,视线最后落在秦无衣身上,“你,你怎么受伤了?”
秦无衣长松一口气,比起眼前清醒的羽生白哉,这些伤根本算了什么。
“你刚才做了什么,你不记得了?”顾洛雪愤愤不平问。
羽生白哉疑惑不解:“我,我做了什么?”
“记不起没关系,你现在只需要记得两件事。”秦无衣撕下衣角,系在伤口上。
羽生白哉还是一脸茫然:“什么事?”
“你信奉的神要杀我们。”
“啊?!”羽生白哉震惊不已,“第二件是什么?”
秦无衣在身上擦拭干净手中的血渍,重新拿起麟嘉刀,目光透着阴沉:“我要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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