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靠近花房的地方,藏着一个男人的身影,此刻正蜷缩在角落里。
洪战紧张地走过来,压低了声音说:“少爷……少爷……您快出来啊……”
但那黑影已经无法动弹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快……送我走……快……”
洪战大惊失色,刚才少爷还能爬树呢,怎么现在就这么虚弱了?该不会是毒发了?
洪战来不及多想,抱起晏季匀就往车库跑去……他必须立刻将晏季匀送到杜橙那里!
车开得飞快,而杜橙在收到洪战的电话之后也火速赶往目的地……那是一处城郊的废旧仓库,作为了晏季匀暂时的居所。
杜橙见到晏季匀时,他已经毒发了,脖子上的血管发紫发黑,就像是立刻要爆开一般,他口中在冒着白沫,浑身抽搐,无法说话,只有微弱的呼吸。杜橙也吓得不轻,立刻为晏季匀注射了药剂,但却不是冥焦液,只是代替品而已,并且这代替品不能长期用,多几次就会失去作用,要救晏季匀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解了冥焦液的毒。但这种毒,是新型的,暂时没有研制出完全根除的办法,晏季匀的性命依旧是处在危险之中……废旧的仓库里,阴暗的角落处,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他形容憔悴,面色蜡黄,黑眼圈很严重,眼窝也凹了下去,下巴的胡子许久没刮过了,他看上去苍老而脆弱,好像随时都可能一口气上不来。
他脖子上肿大的一圈更是令人心惊胆战,那紫黑色的血管分明就是毒入膏肓的征兆。
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绝不会认出这就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光芒耀眼的男人……晏季匀。他现在整个人都被可怕的毒素折磨得不像样,跟从前判若两人,尤其是他这脖子,惨不忍睹。
晏季匀自己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毒发了,他经历的痛苦完全不是语言所能表达的。无数次他撑不下去了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每一次在绝境时都会想到他的爱人,儿子,亲人……他总是会在绝望的边缘幻想着或许有一天能出现奇迹,或许他能康复。他太渴望回到那个世界去了,想得近乎痴狂,但他残存的理智一次次在提醒他,如果不康复,绝不回去。
这好比身在地狱的痛苦,他一个人受就够了,假如被他爱的人知道,那痛苦将会加倍,会传染……他宁愿被认为是死了,也不愿被水菡他们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这也幸亏是晏季匀以前身体素质好,加上他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否则他早就会因受不住毒发的痛苦而死亡。而他的意志力来源是他的爱人和亲人,之所以强忍着不见面,为的是将来能有一天以一个健康的身体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的苦,是身体的每个细胞每条血肉,到灵魂深处的磨折,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就像刚才,他以为会死了,结果又捡回一条命,只是这过程中所经历的痛苦比死了还难受百倍。
杜橙坐在晏季匀床边,闷闷地抽着烟,愁眉深锁,一脸的阴霾,他的心情也不平静,在见到晏季匀毒发时的样子,他这看惯了人间生老病死的人也是心有余悸。
想起那一晚亚撒找到他时,他当时的震惊有多么强烈,在知道晏季匀没死时,他有多高兴,可在得知晏季匀生不如死,他又一次地陷入揪心之中。他知道洪战已经按照晏季匀的吩咐找过一些国外的专家,却都对冥焦的毒感到格外棘手。
并非是一点希望没有,最关键是时间问题。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晏季匀的毒是可以根除的,但前提是他要能活到那么久才行。如果在那之前他都已经毒发身亡了,一切都无济于事。
刚才杜橙为晏季匀注射的冥焦液代替品是从冥焦液中提取出来再加上一些辅助的药物合成,这虽然能缓解毒发的痛苦,可是治标不治本,依照杜橙的预测,冥焦的毒每隔三小时发一次,每次都注射冥焦液代替品的话,那么不超过十次,代替品对晏季匀就会失去作用。
杜橙自从知道晏季匀的情况之后,每天都在积极地联系有关专家,他知道在m国有一位退休的老医生,在戒毒所工作了大半辈子,据说年轻的时候曾游历过许多国家,在他的自传里就提到过一些特殊的物种,所含剧毒堪比人类现在已知的各种毒品,对人类的危害巨大。
杜橙是琢磨着这位医生既然见过那些奇特的有毒物种,会不会对冥焦毒有办法呢?虽然这希望只有百分之一那么小,可杜橙觉得,总比将晏季匀留在这里要强。
晏季匀应该接受最适当最好的治疗,这在国内暂时还无法实现……最重要的是,晏季匀担心这件事泄露出去,担心引来水菡,担心自己毒发时死在她面前……那不就是只剩下一条路了么?
昏暗的光线中,氤氲着淡淡的悲伤和孤清,袅袅的白烟缭绕在空气中,就像杜橙此刻的心情一样迷茫……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冥焦的毒,只是在提醒着人们,大自然太过神秘莫测了,在科技发达医学昌明的今天,人类自以为多么了不起,以为自己知道得很多很多,而实际上,人类的所知太有限了,生命依旧是脆弱的,在大自然面前,人类不过还是孩童罢了……
“匀……去m国吧,亚撒会安排私人飞机把你带走,不惊动任何人,我已经联系好了那边的医生,会尽全力医治你的。”杜橙低沉的语气,尾音都在轻颤着,模糊的光影中,看不到这男人的脸颊竟滴下了点点晶莹。
只因,杜橙没有把握这一别之后还能不能见到活着的晏季匀,这是他最要好的兄弟,没有血缘却比亲人还亲,上次晏季匀遇难时,他就已经难过得要命,假如这次再承受一次失去,他不知还会痛苦成什么样……
床上的男人没有睁开眼,只是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呼吸变得不均匀了,好半晌才默默转过身去,轻飘飘地从惨白的嘴唇里溢出一个字:“嗯……”
若有若无的声音,包含着晏季匀那颗破碎的心,他当然知道,这一去,结果会怎样,只有交给命运了。任凭再怎么强势的人,在生老病死面前,在生命的无常中,剩下的只有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