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啸愣了半晌,才有些惴惴地说道:“陛下,内圣外王……也是这个意思?”
“差不多吧。”天子沉浸在自己的领悟中,一时入迷,没有注意到梁啸的神情。韩嫣却一直盯着梁啸,见梁啸窘迫,立刻笑眯眯的补了一刀。“看来你这悟性也不够啊,谁说你能举一反三来着?”
梁啸呵呵笑道:“惭愧惭愧,我真没想到这一点。内圣外王的境界太高了,非我能想。我这等俗人,只关注柴米油盐。”
“柴米油盐?”天子鄙视的瞥了梁啸一眼。“你食邑三千八百户,还要像普通人家一样关注柴米油盐?”
“食邑三千八百户是不少,却也不能因此浪费啊。”梁啸理直气壮。“有钱就能任性?陛下只知道我有三千八百户的食邑,却不知道我也有钱紧的时候。比如眼前吧,所有人都觉得我迎娶淮南翁主是福气,却不知道我为此愁白了头。如果只是自己丢人,那便也罢了。可若是损了陛下的脸面,我如何当得?”
天子莫名其妙。“你丢不丢脸面,和我有什么关系?”
“陛下,你想啊。”梁啸成功的将话题拉了回来,继续掰着手指头算账。“就目前而言,臣是升迁最快的年轻将领之一。短短数年,不仅从一个庶民一步登天,做了官,封冠军侯,陛下还要为臣主婚。放眼天下,谁不知道臣受陛下之恩深重?”
“原来你也知道?”天子撇了撇嘴,心中得意,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臣正是因为知道,这才紧张。原本按臣的意思,能简则简,办几席酒,请几个故旧,悄没声的办了就行。可是别人会怎么看?如果臣结婚都要精打细算,不免落于寒酸,而那些躺在祖业上吃喝玩乐的纨绔却能任性挥霍,以后还有谁会把从军立功当作求进之道?”
天子愣住了,觉得梁啸说得有些道理。
韩嫣将天子的脸色变化看在眼里,顿时急了,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卫青只有一千八百户的食邑,不是照样办得风风光光。谁让你心比天高,要娶淮南翁主?”
梁啸反问道:“那你认为,是为国立功的勇士迎娶宗室贵胄好,还是由那些纨绔迎娶天之娇女好?”
“当然……”韩嫣说了一半,忽然警觉,立刻闭上了嘴巴。他看着梁啸,梁啸也看着他,两人像斗鸡似的互相瞪着,一时无语,可是眉毛舞动,眼神交锋,有电闪雷鸣。
天子却听得分明。他拍着手掌,长叹一声。韩嫣听了这一声叹,顿时心里一凉,后悔莫及。
不用天子说,他也知道梁啸又在不经意之间戳中天子的心病了。天子为什么会支持刘陵关于重亲影响生育的调研结果广为传播?一方面,重亲的确影响户口质量,另一方面,重亲是权贵之间互相联络的重要方式。如果对重亲危害的宣传深入人心,权贵之间有所顾忌,对朝廷瓦解他们的力量也是一个助力。
从朝廷的角度来说,当然不希望权贵之间互相结亲,联成一片。如果公主、翁主都像刘陵一样,嫁给梁啸这些庶民出生的新晋军功阶层,不仅可以吸引更多的人加入军队,为朝廷征战,而且可以借机消解错综复杂的权贵势力,对朝廷大大有利。
梁啸是他费尽心机树立起来的榜样,他还答应了梁啸做主婚人,如果梁啸的婚礼办得寒酸,他岂不是也跟着丢人?
“这钱不能省。”天子说道:“一万金的聘礼太多,也与礼数不合,你就按五千金来办吧。”
梁啸一口拒绝。“臣没这么多钱。”
天子瞪了梁啸一眼。“你少在我面前哭穷。我知道你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可是你请了那么多客人,能不收礼吗?几千金虽不是小数字,却也难不倒你。”
梁啸梗着脖子。“可是臣还得过日子啊,总不能把翁主娶回家之后,天天喝粥。”
天子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先回去,等着收钱就是了。”他想了想,又一脸鄙视的说道:“亏你刚才还说要顾着朝廷的脸面,现在怎么就忘了。看你这市侩的嘴脸,是不是要我现在就把钱捧给你才放心?”
梁啸笑嘻嘻的连连拱手,口称不敢,心满意足的走了。这趟没白来,眼前这位可是喜欢排场的主,这一出手,少了不能少,也得有千金。赚住了,赚住了。
看着梁啸迈着轻快的步伐出殿,韩嫣目瞪口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有没有搞错,这也能占便宜,打秋风打到天子头上来了?亏得这货没读书啊,没读书已经这么能说,要是再读几句书,还有别人活的机会吗?
“王孙,你待会儿去一趟少府,赐梁啸千金。”
“陛下,这不合适吧?”韩嫣还不死心,挣扎道:“难道以后有列侯成亲,陛下都要赏?”
天子转过头,看看韩嫣。“如果他们都能像梁啸一样以军功立身,还能把翁主娶回家,我宁愿花这千金。王孙,你有没有心动?”
韩嫣苦笑一声,不敢再说,转身走了。
天子想了想,转身去了椒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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